由侦探阁提供的《燕山血》的“第一百零七章 无人归”,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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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头夜晚一直睡不着,总是觉得,宋军要联起手来一同冲进来,将自己这些人杀个片甲不留。
直到后半夜,呼噜头才迷迷糊糊睡着,不过天一亮,呼噜头又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了。呼噜头索性起来洗了把脸,而后向城门处走去。只见城门还是保持着昨日搬了几块石头叠起来垒了两层堵住的状态,宋军并未趁着夜色破门。
呼噜头不解,登上城墙,向北看去,发现宋军不进反退,反而向北又撤出了两里有余。马尔扎此时也登上城墙,看到了呼噜头,点了点头向北望去,眼中也渐渐升起迷惑。
马尔扎看向呼噜头,呼噜头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马尔扎长叹一声,说道:“若王子殿下在老王驾崩之时在老王身前,老王传了王子殿下,如今的荒奴不会如今日一般,受大宋这股子气。他奶奶的,说起来就生气。”
呼噜头小心翼翼问道:“老王是想传给王子殿下?”
马尔扎叹道:“对。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老王三血卫之一,老王早将我给了王子殿下为师。老王英明睿智,善于识人,他看中的人,用不会错的。”
呼噜头听到马尔扎是老王血卫,心中一惊,默然不语。马尔扎看呼噜头不说话了,也不以为忤,自顾自走下城墙去了。
呼噜头望着城外出神,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为何宋军不快刀斩乱麻,直接除了自己这支残兵。身后有人叫呼噜头,是敕勒王的声音:“呼噜头,这下放心了么?”
呼噜头皱眉说道:“王子殿下,我不懂。我们只有不足千人,北面那队宋军从头跟到尾,肯定也是知道的。为何不趁我等立足不稳,直接进攻,我等毫无胜算。”
敕勒王笑道:“你说得对。可去南面城墙看过了?”
呼噜头摇了摇头。
敕勒王笑道:“南面城下已是黑压压一片宋军了,少说也有三万余人。乱后的大宋府军也过来了,就屯在城外与北面这些宋军差不多远的距离之上。”
呼噜头愣了片刻,苦笑道:“这小小的一个永清城,竟然如此受到关注,呼噜头能战死此地,也算是死得其所,荣耀之至了。”
敕勒王神秘一笑,说道:“放心,你不会死在这里的。城中被云未那厮搬了个干净,咱们过两日换个地方碰碰运气。云未总不能将全部的城市都搬空了吧?”
呼噜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换一个地方?杀出去?”
敕勒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说:“杀出去?亏你想得出来。且不提征北军战力不错,便算是如府军一般毫无威胁,他们宋军加起来也将近四万了吧?我们呢?兵不满千,杀出去岂不是飞蛾扑火?”
呼噜头摇头道:“那我们如何换地方?难不成要飞过去?”
敕勒王笑了笑,手指指向南面,压低声音说道:“不怕,我们有护身符,保证转移过程中,宋军不会来打。”
呼噜头的目光顺着敕勒王的手指,越过城区,仿佛看到了城南的府军们。呼噜头想了想,说道:“莫非王子殿下又想挑拨他们关系,让他们自相攻伐,我们趁乱逃了出去?”
敕勒王赞许得看向呼噜头,笑道:“不错,已经很接近了,不过还是差一点考虑。征北军不是河北诸府,与诸府之间并无死仇,但也不是朋友,若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可是无从下手。而且……”
敕勒王嘴角浮现出一缕微笑,继续说道:“他们的关系不需要挑拨,便已是互相绝望了。”
呼噜头皱眉问道:“我不懂。”
敕勒王面有得色,笑道:“看好了。看看本王如何破出重围。”
呼噜头正要发问,敕勒王并未给他过多的机会。敕勒王下了城墙,召集军队,一通鼓响,众军齐集。
敕勒王在众军面前踱来踱去。呼噜头看到荒奴士兵,脸上都有一些疲乏,甚至茫然。没有人再说话,整个军队显得死气沉沉。
呼噜头看向敕勒王,只见他面带微笑,让呼噜头心中稍安。“王子殿下便是如此,无论何种绝境,让人看到便感觉还有希望。”呼噜头心中想道。
敕勒王停下脚步,仰天长笑。众人不明所以,不过互相之间也无窃窃私语,只是瞪着眼睛看。敕勒王停下笑声,拔出佩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破风声起又歇。
敕勒王吼道:“当初本王将你们带出之时,还记得本王说过什么吗?”
“你们是荒奴精锐,代表着整个荒奴最顶尖的战士!”
“你们能杀人,却不仅仅是能杀人!”
“你们意志坚定,你们不畏不缩,你们是大宋的噩梦,是荒奴的守护者!”
“不过今天,本王要收回本王的话!”
敕勒王看到众将士眼中突兀出现的惊奇,甚至有一些眼中浮现出愤恨。敕勒王微微一笑,用更大的声音破音吼了出来:“你们不是什么英雄,你们是懦夫!”
“不,你们连懦夫都不是,你们是蝼蚁!”
“你们连蝼蚁都不如!”
呼噜头看到了怒火,有人紧紧握住了刀柄。呼噜头不明白,为何敕勒王会说出这些话来,在荒奴,荣誉甚至比生命更重要。敕勒王在侮辱自己的所有军士,本来在曙光即将出现之时,云未回援的部队将黑暗再次带了过来,将士们的心早已沉到谷底。此时被敕勒王这么一通臭骂,所有人都咬紧了牙。
你带我们出来,此时却骂我们蝼蚁不如?
哗变一触即发。呼噜头有些担忧得看着敕勒王,他知道,敕勒王大反常态如此说,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毕竟,刚刚敕勒王还向自己笑着说,“咱们换个地方碰碰运气”。呼噜头的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王子殿下无所不能,王子殿下既然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到。
敕勒王感受着部下的怒火,再一次仰天长笑,而后停下笑声,冷冷说道:“怎么,你们以为本王在侮辱你们?你们认为本王说的不对?”
军中有人忍不住,大吼出来:“不对!”
敕勒王笑了,而后朗声说道:“你们认为不对?本王也认为不对!”
荒奴军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敕勒王到底想要说什么。
敕勒王语速变快,声调变高:“本王认为你们不是懦夫!”
“在本王的心中,你们还是那些钢铁战士,为了荣誉而战,接受了血与火的洗礼而永不屈服!”
敕勒王语调一转,哀婉沉痛:“可是,本王却发现,你们都丢了魂了。”
“你们不想战斗了,不想赢了,甚至……不想生了。”
“本王知道,月余敌众我寡的战争,以及无休止的杀戮,将我们的心志蒙上了一层灰尘。”
“可是!”敕勒王以刀指天,吼道:“我们是荒奴最强的战士,我们凭一己之力将大宋的征北十万大军死死拖在蓟州,我们拯救了荒奴!”
“为什么此时家乡近在眼前,明明我们再突破最后的阻碍便可以回家了,而你们全都放弃了?”
敕勒王的声音回荡在这座空城之中。敕勒王大口喘着粗气,拄在地上的刀尖微微颤动。呼噜头感觉一股热血从胸口冲了上来,整个脑袋被冲击得嗡嗡作响。
马尔扎突然振臂高呼:“破宋,回家!”
马尔扎喊第一遍时,众人惊疑不定看着敕勒王和马尔扎。马尔扎喊第二遍时,有一些人加入了喊话行列。马尔扎喊第三遍时,所有人都在整齐划一振臂高呼:“破宋,回家!”
如是者三,敕勒王向下压了压手,众人声音渐息。敕勒王朗声说道:“本王将你们带出来,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你们比死去的兄弟们更优秀,只是你们更幸运罢了。”
“但是我依然为你们骄傲,你们代表了整个荒奴的荣誉,与荒奴同生,为荒奴赴死。”
“但是本王不允许你们赴死。本王将你们带出来,就差这最后的一段路,本王发誓,必将你们带回家乡。我荒奴男儿,不能死在大宋这片腐朽的土地上。”
“大宋不配。我会带你们回家。”
荒奴人群情激愤,呼噜头跟着振臂高呼两句,皱眉沉默下来。
他看向敕勒王,敕勒王面色坚毅,仿若天神下凡来拯救迷途的荒奴大军。
他看向马尔扎,马尔扎若有所思,喊着口号,却仿佛并未出于真心。
他看向帖塔尔,帖塔尔红了眼圈,只差热烈盈眶,咬牙切齿却语气激昂喊着叫着。
呼噜头有些茫然,他仔细想着刚才的事情,突然间明白了很多原来自己不懂的东西。
比如敕勒王为何不杀马尔扎,反而要让马尔扎继续担任参军。
比如敕勒王为何可以辗转整个河北而不至于全军覆没。
比如敕勒王如何带领整个荒奴大军。
敕勒王微微一笑,下达了军令:“第一,各军向北,不得脱队,若有宋军来时,一战定退即可。第二,跟进本王,本王送你们回家。”
当夜,敕勒王率军向西北进发,古木林想了很久,决定静观其变,同时飞报云未。于是,便又是一种奇观,仿佛大宋征北军为荒奴人开路,大宋府军为荒奴人殿后。
敕勒王哈哈大笑,得意的对呼噜头说道:“如何?本王这护身符,可还好用?”
呼噜头点了点头,说道:“征北军忌惮府军,府军也忌惮征北军,双方互不讲理,互不沟通交流,便给了我等可乘之机,双方互相防备,谁又把我们不足千人的败军残将留在眼里。”
敕勒王赞赏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征北军和府军之间,尚未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双方都在等朝廷的想法。不同的是,征北军怕府军造反,将整个河北诸府切断,此后无人无粮,即便将府军尽灭,不过将河北诸路变成另一个燕蓟之地罢了,经历过燕蓟之地处处皆敌的云未,不可能如此做。”
“至于府军,不过是一群愚蠢短视的大宋蛀虫罢了。哈哈哈,呼噜头,正因为有这些蛀虫,本王才能在整个河北烧杀抢掠一月有余,未尝一败,反而最终能脱身而去。”
呼噜头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答了一声“嗯”。不过,此时的呼噜头心中想的却是队长死前的那次。
“王子殿下说未尝一败,不对。队长死时,毕竟是败了……”呼噜头想着想着,青筋暴起,咬紧牙关,心中恨声回忆起心中伤痕,“雷亮!”
不过呼噜头并没有说,他又看向了马尔扎。马尔扎仿佛已然置身狂欢之中,不过呼噜头还是从他的眼角能看出马尔扎很痛苦。
呼噜头不懂马尔扎的程度本来是第一,不过后来被敕勒王接二连三震撼之后,马尔扎被顺延到第二位。呼噜头不知道马尔扎为何痛苦,也不知道敕勒王为何敢于放心大胆让马尔扎继续当他的参军,甚至,马尔扎还是名义上的发号施令者。
呼噜头抽空,看四处无人,悄声问道:“王子殿下,呼噜头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王子殿下。”
敕勒王一笑,说道:“你问吧。”
呼噜头想了想,问道:“我不懂为何王子殿下让马尔扎继续担任重要人物。”
敕勒王笑了笑,说道:“这个问题你知道,不过我知道你想问得问题。你想问的问题的答案我也可以给你。”
说罢,敕勒王指了指呼噜头,说道:“因为你。”而后又指了指帖塔尔,继续说道,“或者是他。都一样。”
呼噜头一愣,而后恍然大悟,笑了笑,之后便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以为王子殿下待我与别人有所不同。”
敕勒王惊诧的看了呼噜头一眼,笑道:“等你什么时候没了这种想法,可能就离做个英雄的时间不远了。”
呼噜头问道:“马尔扎也是没了这种想法么?不见得吧?”
敕勒王摇了摇头,说道:“你有时候最令人讨厌的地方,就在于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马尔扎与你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老王的血卫,所以不管我如何混账,他都不能杀我,甚至不能反抗我。你看,他连夺了我的权,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相应的,我与老王会给予他无边的信任,他要成为一个英雄,完全有资格。”
呼噜头苦笑道:“听起来英雄不是什么好的词汇。”
敕勒王哈哈大笑,引得旁边的人侧目。敕勒王停下笑,郑重看着呼噜头,压低声音问道:“呼噜头,你愿成为本王的血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