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侦探阁提供的《燕山血》的“第九十章 冻破八荒冰彻天”,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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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未深吸一口气,笑道:“仲远,你可算来了。你若再不来,佑今便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云未身后的董瑜也跟着笑,而后大大咧咧越过云未,口中说着:“几日不见,你怎弄得如此狼狈?”伸手便去抓赵仲远手腕。
赵仲远苦笑着,却只是盯着云未身后一个清丽姑娘。马佑今戳了戳云未手臂,笑道:“这是崔姑娘,怎得不认识了?哈哈,莫不是老赵你被崔……哎呦!”
赵仲远收回手指,拱手笑道:“原来是崔姑娘,那便省去云大哥介绍的客套时间了。”
崔汀芷脸颊微红,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别处。赵仲远暗想:“原来崔姑娘以纱遮脸,不是为了故作神秘,而是为人太过娇羞。哈哈,回去与秋月讲讲,她当年大大咧咧的,哪有半分女儿柔情?”
董瑜切脉毕,长叹一声,说道:“老赵,你这……俺瞅着外伤虽然沉重,不过应是得了名医医治,熬过了生死之期,并无大碍,假以时日便无妨了。不过……”
说到此处,董瑜紧皱眉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赵仲远笑道:“这才几日未见,怎得你也变得婆婆妈妈的?”
董瑜思索片刻,缓缓说道:“现如今,你这内伤却比你这外伤凶猛得多了。你是不是遇到了功力比你高的高手,和他拼了几招?”
赵仲远嗤笑一声:“那人功力不错,不过比我还差些意思。若不是一群野狗围我在前,空耗许多气力,他又如何伤的到我?”
董瑜点了点头,叹道:“那便是了。你曾经还中了一种奇毒,不过被你逼出来了,对不对?而且定是仓促之间,不能慢慢逼出,强运真气,对不对?”
赵仲远只是笑,马佑今白了赵仲远一眼,神色凝重答道:“当时赵大哥以寡敌众,被人暗算中毒。莫非是这毒尚有残留?”
董瑜皱眉道:“原来如此。毒倒是无甚残留,只是……老赵,你之后休养时日太短,奇经八脉接聚之时,为何急急上路,在路上又强运真气,逆了武道?”
赵仲远摇头苦笑,说道:“本想河间府与蓟州城之间尽是王土,一路平安可到,谁知半路遇上边军与河贼互相勾结,故而出手。”
董瑜长叹一声,又伸手搭住赵仲远手腕,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赵仲远看了一眼云未和马佑今,摇了摇头。云未咬牙怒道:“看我做甚?董先生问你话,你如实答!”
赵仲远低声道:“确实无甚不适,只是伤口疼痛,舍此之外,只有常常提不起气来,等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董瑜放开赵仲远手腕,扫视一圈,叹道:“与你对拼那人内力虽然不弱,即便是你吃了亏,问题不大,静养几日便可。不过你强行运功逼毒,之后未及休养,真气便缺了一口,缺了的这一口每过你的暗亏之处,便再缺一口。便如一条河流,生死相搏之时,本已暂阻源头,河岸又有缺口,缺口之上还有一架水车向外抽水,此时河流流动愈快,失水便愈多。”
赵仲远默然不语。董瑜又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本来若你逃生后好好休养,便如源开水来,封住缺口,待水势浩大,便可借机拆掉水车。不过你又强运真气至于油尽灯枯之地,无异于自断水源,缺口更甚,水车做大难填。当真是……”
看董瑜又闭口不言,云未颤抖着声音问道:“日后对仲远有何影响?”
董瑜闭目摇头,缓缓说道:“今后内功再无寸进,且短则五年多则十年,真气便开始逐渐涣散,所有旧时伤痕皆会疼痛难忍。之后再过三五年,怕是连重物都无法提起了。”
赵仲远笑着听完,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云未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咬牙向着赵仲远低吼道:“你走!滚!滚回天门山,去找秋月。别再出来了,当年的横江飞将已是废人一个!”
赵仲远愕然看着云未,感觉云未极其陌生。云未转过身去,咬牙说道:“还有你们,佑今,董先生,你们也回去吧,征北大军有我就够了。江湖中人,便做些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江湖之事,别跟着朝廷搅和。”
云未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崔汀芷满目哀怜忧伤,不过见到云未看向自己,连忙低了头。云未惨然一笑,胸口剧烈起伏。
赵仲远颤抖着说道:“云大哥……你怎么了?”
见云未几人皆不作答,只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神色萎靡,赵仲远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什么,急切说道:“你们都变了,都不是我认识的了。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不会变。周大哥呢?周大哥呢?周大哥在哪里?”
云未突然笑出声来。赵仲远诧异得看着云未,云未越笑越大声,到后来声音嘶哑,已不知是笑还是哭。马佑今低声叫道:“云大哥,是老赵自己不小心……”
云未转过头来,双目
血红,宛若鬼神。只听云未冷冷说道:“自三月初一出征,至今已三十余日。初战武清,便中了敕勒王计谋,韦指挥使为了救我冲杀不休,死于乱军之中。”
“而后运送军粮,靠奋威军预备队百人加上仲远在明处吸引火力,拼了他们的性命,方才运得过来。”
“围了蓟州城,城中区区一万余人,硬生生抗住我十万大军,希祎杳无音信,凶多吉少。”
“再后,敕勒王在河北兴风作浪,我为归国身后之事,拒不回军,坐观百姓遭屠,虽知河北诸府各个心怀鬼胎,心存侥幸,只按照惯例请河北诸府出兵,致使乱局已成,回天乏术。”
“再后,蓟州城中以素素相迫,致使山石被迫不告而别,我之前亦思虑及此,却到底思虑不周,害了山石,万死莫辞。”
“再后,大相公为一己权势,竟拿十万大军性命与左相对赌,我识人不明,坑害了征北大军与我同赴此等险境。”
“最后……”云未蓦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疯狂与绝望,“圣上震怒,虽口上不提,我不论胜败怕是皆难回京,第二批粮草遥遥无期,我便托阿明盗玺窃符,置她于死地。我知道阿明会做的,她便是这样的人,看着日子,此时应该也已经死了。”
赵仲远被云未这一连串的言论震得无法思考,喃喃问道:“阿明……便是随我们在历城……明蔷么?”
云未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对,阿明,应该也死了,被我一个口信便义无反顾赴死。”
云未痛苦得抓住心口,声音中满是狂暴和混乱:“我以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处,便能势如破竹,谁知敕勒王远胜于我,以寡敌众,玩弄我于股掌之间,一招围魏救赵,将整个征北大军置于死地。”
赵仲远伸出手,又颓然放下。众人低了头。云未叹了口气,捂着胸口掀开帘子出去。
一阵寒风吹来,紧了紧衣衫,云未信步而行,也不知要向何处,只是茫然走着。
“你失控了,云未。”云未在心中对自己说。
路过的士兵盔甲已不再像刚出征时鲜明,不过各个整洁,士兵们神色间有些疲惫,不过士气高昂。见到云未,士兵们纷纷驻足行礼,大声问好。
云未机械得微笑着,点头回应,说些激励之语。十多年来,仿佛云未从骨子里血液中都已变成了云将军。云未有些恍惚。
“我真的能带领着他们战斗吗?我能带他们打赢吗?”云未自嘲般摇头苦笑。
先中连环计,差点被敕勒王斩首成功,依靠帐下一员猛将和无数军士的性命勉强身退。
本以为荒奴计划破灭,谁知敕勒王直接当头一棒,自己只能看下一步,谁知敕勒王已然看了下三步、五步,一招围魏救赵,打得自己猝不及防。
真正让云未觉得情势已然失控的,还是得知敕勒王从北至南杀遍平民之后,又从南至北杀了回来,并且全歼庆源府军。
当夜,梅越拖了左不思,从五十里外营帐赶回,连夜求见云未。梅越说出了云未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原来围魏救赵一开始便不存在,敕勒王的真实目的,乃是杀人诛心。
杀大宋平民,诛你云未的心!
梅越一
夜白头,天亮之时眼中神采已逝,勉强笑着说,竭忠尽力便可。
“梅越无能,无法破局。”梅越再拜而去,仿佛不知晓此事一般,回军中准备攻城。
云未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左不思苦笑着说道:“从今而后,圣上若在一日,便再也不会有武将挂帅出征了,是不是?抑或是,再也不会有出征了,宁愿割地赔款甚至……称臣?”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云未轻吟前朝诗人诗句,心中痛苦异常,自己自视甚高,到头来,不过是敕勒王的手下败将。
不知不觉间,云未已走到地威营这临时营地的门口,门口哨兵行了礼,笑道:“将军这是要出去么?我看将军未曾骑马,还以为只是走走。”
云未说道:“只是走走。出去走走。”
哨兵并不多说,向另一名军士摆摆手,便将门打开让云未出去。云未笑着向他点点头,便出门而去。
走了几步,云未突然听到身后有跑步声,还有人在叫“云将军”。云未停下脚步回过头,发现是刚刚那个哨兵,手中提着一件袍子。
哨兵跑到云未面前,笑着说道:“看这天气不好,接下来怕不是要变天了。将军披上这袍子,冷了防寒,下雨了在头上一顶,便能挡雨。”
云未摇头说道:“无妨。”
哨兵双手托着袍子,硬塞到云未手中,笑道:“将军你这身子现在可不是自己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份。”
云未一愣神,摸着袍子,心中五味杂陈。突然,那个哨兵哎呦一声,满含歉意说道:“将军,我突然想起,袍子里还有些东西……”
云未“嗯”了一声,一摸袍子里,果然有些硬物,取出来时,发现是几根骨头,细看之下,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些符号。云未不解其意,看向哨兵。
哨兵摸摸头,笑道:“兄弟们平日里无聊,想起江南有种斗兽棋,便用骨头做了些,闲暇时候玩玩儿。兄弟们军纪严明,只是闲暇时候消磨时光而已。”
云未听出哨兵开脱之意,轻哼一声,说道:“看来是你们宁指挥使对你们太好了,还有闲暇时候。这些个符号是何含义?”
哨兵长出一口气,指着那些骨头说道:“将军你看,这是龙,龙能吃虎,虎能吃狼,狼能吃犬,犬能吃鸡,鸡能啄虫。”
云未顺着哨兵手指,看那些符号还真有那么些意思。还剩一根骨头,云未翻来覆去看时,只见上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想了一下,问道“虫极小,龙极大,这个大字骨头,又是什么牌?”
哨兵笑道:“将军,这不是大字。这张牌是用来吃龙的,不过又被虫吃。”
云未摇头笑道:“刚想说你们心思巧妙,又开始瞎说,世间哪有虫豸鸟兽可以吃龙,又被虫吃?”
哨兵笑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人嘛。虫吓人,人屠龙。”
云未心中一震,捏紧了那个“人”牌,凑近了仔细打量。对啊,屠龙者只有两种,一种是神,一种是人。
云未看看手中粗糙的骨牌,又看看面前挠头,不知他自己一句话为何竟让将军为之震惊的哨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必败之局,绝境逢生,如十年前的自己,和今日的敕勒王,皆是屠龙之人。十年前的荒奴王子,和今日的自己,皆是虫。
云未将长袍塞还给哨兵,一扭头缓缓而去。哨兵呆站原地,良久,抱着袍子回去。同岗哨兵道:“我早就跟你说了,将军武艺高强,不需要你这件破袍子。”
哨兵笑骂回去。
云未不知走了多远,不觉间已走到河边,风声愈烈,刮得云未脸上生疼。云未颓然坐倒在地,盘着腿望向河对岸,一片萧索。
云未感觉到身后有人,笑了笑,叹道:“我现在很恨,恨自己无能,识不破敕勒王阴谋,攻不破蓟州坚城高墙。也恨自己无力,眼睁睁看着国栋在我面前死去,看着山石一去不知死活,看着梅越一
夜白头,看着仲远满身伤痕余生难过,自己却如此不争气。”
云未回过头,两行热泪流出:“我已然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