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侦探阁提供的《生活在明朝》的“第一卷:梁家巷子 004章 路遇故人”,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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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士贞心头是畅快了,却担心此举对女儿声名有损,隐隐生出悔意来。
苏瑾经前一个下午与晚上的思量,两世记忆已充分融合。当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并非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再次确认自己并非一缕芳魂,而是有血有肉的真实躯体,超强的适应能力让她淡定下来。
听得他的担心,便笑着安慰道,“爹爹莫担心。即使有人传闲言,也是传那汪颜善贪图富贵的恶名。我与他算是自小订的亲,我们两家原做近邻的时候,爹与娘对他们也多有照顾,是他们汪家忘恩负义在先,我们只是气愤不过略作反击罢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一番话说得苏士贞笑将起来,女儿经此一事,倒变得愈来愈利落。
转眼已过四五日,汪苏两家退亲的事儿已四下传了开来。苏士贞天天差梁富贵与常氏到街上打听,两人回来都说,外面传的都是看汪家的笑话儿,并无对小姐不利的言语。
他仍是不大放心。
这一日,用过早饭,看了会铺子,心神不宁,到半晌午时,便再也坐不住。托口去打货,叫梁富贵看铺子。袖了几两银子,出了巷子雇了辆马车,先去西城。
到得竹竿巷子附近下车,把五分银子的车钱。信步进了茶馆,花五个钱买了碗胡桃松仁茶,坐在角落里慢慢吃着。
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茶客闲谈。
归宁府号称南北之要冲,京师之门户。商贾辐辏,舟车络绎。不但商运发达,南北进京的官员大都必经此道。因而每日的新鲜事儿层出不穷。
此时茶馆里的人正谈的热闹,不过却是惯见听到的。不外乎苏杭的丝绸坊子又出了什么新花样,徽州的松萝天池已卖到价值几何,以及哪位
高官贵人过境,州府齐大人率众亲临码头迎接等等。
苏士贞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刚要离开,有两三个书生装扮的青年人进来,在他不远处的桌子前坐了。他想了想便又坐下。
这几位书生要了茶,又招一个卖小食的小贩进来,切了五十文的牛肉,要了两样干果,坐下边吃边谈,先是说些县试府试院试云云。
突然有
一人提到汪颜善的名字,苏士贞忙竖起耳朵听,只听其中一个书生道,“……我们三个命苦,又白白苦读一年。倒是那汪颜善今年考得好,府试定然能过。接下来便是院试,若是过了,从此他可就与我们不一样了。”
当中
一人冷笑道,“是与我们不一样了。即能进学,又与潘府作亲。只怕澜衫非湖衫不穿!”
有位一直没说话的书生这时便奇怪的问道,“汪兄作亲的那家不是姓苏么?何时换作姓潘的?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说湖衫的那书生连连冷笑,吃了半碗茶,才道,“今儿找你们出来,正是要与你们说说这趣事儿呢。”
苏士贞听得这几位书生象是刚考过府试的,不由把耳朵竖了又竖。
最先说话的书生赶快道,“难不成有我们不知道的新鲜事儿?你快说说!这些日子,可真真是憋坏了!”
旁边有人听见他们三个说话,笑着插话道,“与那汪家三哥儿作亲的苏家,四月初八上午,敲锣打鼓去汪家退了亲,所以这汪家的亲家不再姓苏了。这几天在城西都传遍了,不过,这可算不得新鲜事儿了。”
其中一个老秀才模样的人接话道,“虽是旧闻倒也有些趣味儿。在座的各位中间,怕是数老夫最清楚此事。我有一个相识的老兄就在北城门内卖字替人写家书,这两家的退婚书便是他主的笔。”
众人便起哄要他讲讲当时的情形,方才那三位书生话头被人抢去也不恼,叫店家拿一碟咸花生与那老先生,催他快讲。
他拱手遥摇谢过,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的讲了起来。
边讲还边议论道,“人人说那苏家的小姐是个柔弱的性子,其实不然。你瞧这可是柔弱之人能做出的事儿?那汪家短见只当她柔弱好欺,家中又不甚富,除了个爹爹,并无其他亲人帮衬,才敢这边亲事不退,那边又求潘府。原本是想求个稳妥,哪知叫那苏家反打一招,丢尽了脸面!”
临街当窗坐着的一个年青人大声赞道,“难为苏家小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刚强心性。若是叫汪家这等人欺负,只躲在家里哭,那才叫世人看不起咧!”
茶馆里的人都起哄说是。
苏士贞在一旁听了心中暗喜,只要于女儿声名无损,他便真正放了心。
那三位书生听老先生讲完故事都笑,“不知那汪颜善回来知晓此事,会是怎么样的灰头土脸!”
这时另有人插话道,“以我说,这苏家做得却是过了些。听人说两家相交甚久,早先在钉子巷时,也曾相互扶持,极似一家人。虽汪家有错在先,这样不顾往日旧情,将来哪家还敢再聘她?”
不过这话招来的却是一阵倒起哄,都道,“事情不在你身上,你说得轻巧!那苏家小姐长得甚是美貌,在梁家巷子口的女学中,也颇有些才名。自是有人聘,要你操心!”
那三位书生相互打趣儿道,“不若我们回家使了媒婆子去问问,碰碰运气如何?”
苏士贞立时又坐不住了。这些人拿自家女儿说笑,甚是可恶!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人与三位书生搭话,问那府试院试种种情形,众人的注意力又被扯了去。
苏士贞因这三个书生的混话,鼓了一肚子的气会了帐,出了茶馆。半垂着头沿街慢慢走着。
一会儿想不过是市井之人无聊闲谈,方才的话大体看来与女儿的声名无碍,再者归宁府新鲜事儿层出不穷,再过不几日大家便都忘了此事;一会儿又悔女儿本不予追究,是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女儿这才与他出了主意。终是自己的不对了。
突然有人在肩上重重一拍,随即响起一个含笑的男声,“士贞兄?!”
苏士贞猛然回头,身后立着一个年约三十四五岁的男子,一身崭新蓝缎长衫,身量不高,面容白净,甚是精神。惊喜笑道,“啊呀,贵远老弟!”
常贵远本是打算看过西城的铺面便去苏家,谁想这般巧就在这里遇上了。久不见面的两人都惊喜异常,好一阵热络寒暄。
常贵远才笑道,“士贞兄缘何会在这里?方才我打对面过来,顶头瞧见象是你,却不敢认。又返回来,跟在你身后好些时候呢。想何事想得这么入神?”
苏士贞苦笑一下,抬首看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馆子,拉常贵远道,“走,那边儿说话儿!”
常贵远看了那处馆子,哈哈一笑,“士贞兄可是想在这处小馆子为小弟摆接风宴?”
苏士贞晓得他是打趣儿,也顺着话儿道,“如今我是个穷的,只能在这小馆子中请你。”
两人说着闲话儿,一前一后进了小馆子。那远远跟着常老爷的马车,便也在小馆子门口停了下来。
这馆子外面看着虽小,里面却有些地方。苏士贞因想与这常贵远说说自己的心事儿,便选了二楼临窗一处雅间,吩咐小二上一碟糟鹅胗掌,一碟劈晒雏鸡脯翅,另要两碟下酒的干果。又说了几道热菜与他,最后道,“可有糟腌的鲥鱼?若有也上一碟来。”
小二笑道,“这位老爷可忒小瞧我们小店了,又不是鲜鲥鱼,怎的没有?”说完自去了。
两人失笑一回。
苏士贞道,“今日偶遇,小宴一回。改日请贵远老弟家去。那们家有位常妈妈烧得一手好菜,江南的菜品也会不少。”
常贵远呵呵笑道,“方才是与士贞兄打趣儿,莫作真!”又问他方才为何事入神。
苏士贞倒也不瞒他,说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又说了他的担心。
常贵远先是哈哈大笑,随即又叹息道,“由此可见士贞兄一片爱女之心。可巧今日我来西城看铺面,也听得两句。因那人说不清楚这苏家住哪里,一时也没想到是你家。当时我还感叹,这样猪狗不如的读书人,轻易放过实在太可惜。若是我,我定然要闹到官府去,要他声名扫地。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读书人气节变坏,有失淳朴善良,流于獝诈虚伪,京中有位胡儒士,早就力主复先圣之风,听闻,自去年起凡是参加科举的生员学子,一旦发现德行有污,莫说官没得做,连他的功名也一并抹去!”
苏士贞也是事情当头自迷心窍,听他这一番高谈阔论仍与从前一样,不禁失笑连连。
常贵远见他开怀,也高兴起来。一时饭菜上桌,两人好生叙了一番久别重逢的话。说到家人安排时,常贵远道,“在城南门大青布巷子买了座小宅子,家人再有十来日便到。到时再请苏兄家去。现下是刚到不久,家中乱得实在不成个光景。”
苏士贞因听到大青布巷子,便问,“如今还是主做湖州布么?”归宁府因运河而商贸发达,进而催生出许多临运河而生的街市,这些街市的命名大多具有典型的行业特征,如竹竿巷,钉子巷,另还有弓巷、皮巷、香巷等等。那大青布巷子紧临布市,因而有此发问。
常贵远道,“主要是南货。有松江的棉布,苏杭嘉兴的丝绸,湖州的锦绸,乌青镇的大环棉,盛泽镇的纺绸。另外四川的蜀锦,山东的茧绸、北方的大绒也做些……”
常贵远说的兴起,一时有些收不住。等觉察到苏士贞微黯的神情,拿手直拍自己的嘴,“啊呀呀,你看我这张破嘴!”
苏士贞却笑起来。这是常贵远的老习惯,一下子又象回到当年两人做小行商时的时光。多年不见的丁点陌生隔阂霎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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