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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情之网
花家的人再怎么喜欢在夜总会玩闹,也不可能大宴宾朋时让人唱带颜色的小曲儿。所以沈三多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其实是首很好听很正经的歌。
简单的数个音符过后,这片没有灯光照亮的角落骤然响起男人低沉且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这是首老歌,年纪比天舟的国龄还要大,黑潮纪之前的很多人对它都耳熟能详。它的名字是《情网》。
彼时,大半个世纪过去,如今还知道这首老歌的人真是屈指可数。但沈三多能肯定,那一众衣香鬓影里有个人对《情网》绝对是熟悉的,因为她听过何止一遍。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见长夜日凄凉……今夜就这样守在你身旁,今夜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正与人聊得眉飞色舞的美丽女人突然脊背微僵,几乎是不自由主地喃喃念出了歌词。她慢慢扭头,望向歌声的来处,良久忽尔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十八少,失陪。”迟咫微欠身,对面前坐姿挺拔如松的高大青年含笑说道,“我很抱歉。”
花家的男人豪迈疏朗,没有不喜欢交朋友的。十八少花满楼的性情放在大方不拘小节的花家人里也非常显眼瞩目,他大手笔包下整栋红幔帐十九层所有包厢,实际使用的不过就是位于七楼的大宴会厅。
今天的宴会主宾虽是迟家父女,但他也请了不少此时进驻于铁港市的大小公会主脑。用他的话来说,请人家来做客,自然要热热闹闹的才有人情味儿,冷冰冰的地方那是殡仪馆。话是难听了点,可这片热忱之心还是能让人领会得到。
即使有点花倾城小姐不会到场的小遗憾,见到花满楼亲自在大门相迎,各位宾客不免仍有受宠若惊之感。这位的身份说是有几分尴尬,到底是花家第三代的中坚支柱花断城唯一的儿子。花满楼以后就算不能接掌花家,在挂着血色虎咆旗帜的各大产业中也能占据不小份量。
得他亲自相迎,说实话,一些大中型公会的首脑还把持得住,小型公会的头目就真有点手脚不知往哪儿放了。这不是虚夸,花满楼在资探界也是有偌大名声的。人们提起十八少,总是要说上一句,花家又多了个不要命的疯子——博命十八郎。
此时,宴会已经进行了个把小时,那些例行的讲话、举杯致意神马的都过去了。宾客们放松了心情,与交好或者面熟的人们打招呼寒喧聊天,相互引见,互道久仰幸会。
身为今天请客的东家,花满楼自然要陪着主宾。沈三多的《情网》满大厅得蔓延开时,他正与迟咫就资探行业的发展前景高谈阔论。冷不丁迟咫提出要失陪,他的兴致骤然被掐断,虽觉得有几分异样,却并不以为意。
“迟会长请便。”花满楼同样欠了欠身回礼,并且立即站起来给迟咫拉开了座椅,方便她起身。
忽视身旁父亲眼中的疑色,迟咫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优雅。她微笑着向花满楼颔首致谢,款款走向人群,不一时就被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人们给淹没。
已过四旬的迟咫,仍如年轻时一般爱穿大红色的衣裙。尽管经历了一段痛苦无趣的婚姻,她脸上却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刻痕。她常对友人说,生活已经很不幸了,如果我再不爱自己,还有谁来爱我?
数年前,征程公会被人揭露坐拥大型晶石矿。迟家上下皆以为这是老天送来的一座重宝,哪怕自家在这处矿产中不能得到多么可观的收益,也能从别处拿回补充。
经过多次磋商、扯皮、讨价还价,迟家与几个大家族在天舟官方的居中调停里达成了一致,大家还比较满意利益瓜分和弥补的方案。
位于荒原最险恶之地的矿场迅速建起来,投入巨大人力物力财力之后,在开采初期确实得到了不错的收获。那些可爱的泛着迷人色泽的晶石品相优良,产量预估值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但是,短短一个半月过后,这个由利益拴起来的联盟便分崩离析。事后算算帐,投入的巨大开销与产出只能勉强说持平,这还得算上几乎每天都要与荒兽打仗后得到的晶珠。
迟家对于这些尽数列名五德玉大区的大家族来说,即便不是踩一脚就跨半边的小家伙,收拾起来也不会让他们费太多劲。这次涉及的大家族囊括了天舟五大封号国民家族和别的几个份量也极重的
世家,众皆踌躇满志时却挨了当头一棒。赔进去的投资是小事,面子丢了才是大事。
迟家能够从这滩泥沼中脱身,说来说去还真要感谢花家。据说迟家的某位小姐与花家某位大爷有过一段情,之后七拐八弯,总之花家出面替迟家分说了几句。
花家既然表态不追究了,元家自然也不会再拿迟家出气。另外三大封号国民家族自恃身份,见花元两家表现得大度,纵然心里窝火,表面上还得偃旗息鼓。
尽管如此,原先征程公会的会长和他那个献上矿产图的儿子被家族交出去当了替罪羊。也不知安了个什么罪名,就这么把人家弄到黑潮大狱里去蹲着。哪怕没犯法,也要去牢里待个十年八年,以平息大佬们的怒火。何况那对父子还真让人查出点什么罪名来。
迟咫大小姐那时恰逢新寡,她又没给史密斯家生下一男半女,十分不愿再待在夫家。再者以她的性情,根本就不能和众多身份不明的女人和所谓的儿子女儿们同处一室。
水晶粮王史密斯家族的遗产案也很是闹了些时候,最后居然闹上了最高法院。不过,这案子并没有请动钟木兰**官亲自审理。不过人们冷眼旁观,觉得这出遗产案断得还算公平。
迟大小姐得到一笔不匪的遗产,高调重回迟家,仍然做她的大小姐。也不知道花费了什么代价,她居然能踢开家族一众虎视眈眈的男人们,堂而皇之入主征程公会,成为天舟排名前五十的大型公会中唯一的女会长。
这其中,有一个人出了大力,那就是迟咫一辈子的情人沈三多。对这个男人,迟咫不知道自己应该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才最合适。爱,爱到骨头里;恨,也恨到了骨头里。
说他有情,迟咫宁肯舍弃大小姐的优渥生活愿意陪他去吃罪受苦,这男人都能狠下心肠拒绝。要说他无情,在迟咫最艰难无助的时候,是他拼了命暗杀了那个肥猪色鬼老头,给了她自由。又和家族达成了某个交易,不仅得知了沈闲的下落,还给了迟咫征程公会。
迟咫午夜梦回,耳畔时常响起这首《情网》。她不知道是自己幻听了,还是那个令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在窗下轻声哼唱。最让她痛苦且难以释怀的是,当年,她生下儿子之前曾经想方设法与他取得了联系。他的回答却是,随便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拿掉。
那个迟咫只看了一眼的孩子,被她的父亲迟家的家主无情夺走。她只知道孩子活着,却不清楚他到底在哪儿。想去找?你不姓迟还差不多。绝望得恨不能死去之时,沈三多换来了孩子的下落,却又把孩子带走不让她见面。所以这个人,她爱他时巴不得立马陪他一起死了,恨他时就想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情网,情网被这张网缚住,可还有解脱的那天?迟咫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趁着灯光偶尔飞掠过那处角落,她已经看清楚了抱着话筒坐在高脚椅上低声歌唱的男人。
哪怕被烧成了灰,迟咫也能一眼认出这个阔别了几年没见面的俏冤家。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阖着眼、低吟浅唱的男人侧过头,眼里光芒闪烁,翘起嘴角看着她笑。
这笑容一如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轻淡得仿佛不存在的笑意。微光落入他眼瞳,流波溢彩。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怎么看他,无论时光流逝得多么快,迟咫眼里的沈三多仍然是那个笑容有些羞涩的青葱少年。
今天,绝对不能放过他迟咫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一定要知道儿子在哪里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足以保护自己再也不受家族摆布的力量,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把儿子带在身边。每每想到孩子不知在哪里受苦,她的心就要再度经受一番变得千创百孔的折磨。
歌声余音袅袅,灯光大亮,宾客们礼貌地鼓掌。沈三多拨开额前落下的碎发,目光越过迟咫看向坐在大厅左侧的那几个人。
眉如墨刀、笑容爽朗的魁梧青年,那是花满楼。亚麻短发,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俊雅男人,那是北极熊公会的亚历山大?茹科夫。那个笑得舒心适意,眼里不断闪烁着得意光芒的糟老头子,我应不应该叫他一声岳父泰山老大人?
沈三多慢慢站起身,迎着迟咫大声地欢欢喜喜地叫嚷,亲爱的,你真的在这里。不枉我千山万水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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