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侦探阁提供的《江都月尽浮世歌白茉》的“【旧诗篇】山河破碎,诗走残唐”,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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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在一片歌颂江山大好龙图万世中,高台上偏好环肥娇颜与梨园春色的帝皇深陷大国气象之中,丝毫不知台下那个憨傻可笑的滑稽外邦人此刻正深藏着怎样惊天的谋略。
宫廷之中笙歌四起,酬唱诗作虽疲敝卑冗却表露着台阁文人们安于现状的荼蘼之情,大殿中跪着的装疯卖傻之人却将杀心隐起,只待痛处一击。
彼时,在破庙中自得其乐的孟陵游正应付着父亲大人愿子归家的苦苦劝说,母亲亦在携着锦衣锦被、婢仆十数和饭菜糕点的到来中掩面啜泣。
他们说,好孩儿,哪里写诗不是写诗,非要在这破庙中写,难不成家中温暖的卧榻上就酝酿不出上乘诗篇吗?
然而,锦衣玉食不吃,婢仆小童遣散,笔墨纸砚倒是可以留下。
孟陵游倔脾气上来,一根筋不愿回到纸醉金迷的临安城和使人盲生惰性的软玉家中,躲在诗稿里的廿双双偷偷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对孟家少爷执意吃苦的行为虽有所不解却抵不过崇拜敬慕之情。
那几年廿双双便真的觉得,诗人是苦境之下磨练出来的,却不知道苦境之下不仅出文人骚客,还出义勇之士。
孟家老爷虽疼惜家中独子,但他的颜面也同等重要,几次三番劝说无用后,孟老爷气从中来,丢下一句狠话便扬长而去。
“你若是再不回家,我便不再认你这个儿子!”
孟夫人亦是以泪洗面,日日守在扬州城的破庙旁看着儿子悠然自得地吟诗作赋,终也知孟陵游此意已决,丢下了自己积攒的三五百两银子走了。
然而孟陵游真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即使每天风餐露宿屋不避雨也不肯接受家人的救济,起初他卖自己的书画能赚到几个银钱,后来他找了个给富家公子们写情书的营生,手头也算丰裕起来。
那些富家公子最开始只是抱着好奇之意来打赏他几锭零散银子,看看这个让临安首富孟修德气到断绝关系的昔日孟家阔少究竟在做劳什子玩意,到最后一篇篇下笔用心成诗精美的悦女诗文拿到手时,才知这肚子里一度只有坏主意的小少爷竟然真的写得出好诗来。
孟陵游虽接着情诗的活计却并不单单为写这些风花雪月的诗歌,他学楚辞学屈子,学那些将理想抱负化为香草美人的诗人们,笔下的芬芳色早不是单纯的俏佳人了。
他却也写些纯粹吟风弄月的诗歌,只偷偷写,或者间杂在那些公子哥所托纸笔的间杂中,想要送给的却是心上萦绕的灵动之人。
而且,这灵动宛若精灵的女子愈发娇美起来,似乎与他日益成熟的文思牵连着,他一动笔,一旁专心为他磨墨、认真读他诗文的廿双双便周身环绕着微微晶烁的光芒,连带着那天成的容颜也更加明艳活泼。
廿双双愈发像人了,她有人的模样,人的名字,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虽然孟陵游还是对这其中深意缄默不言。
他们都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惬意悠闲地过着,如北方唐都长安的帝王妃子想得一般,俱不知危机已暗伏在大唐帝国扩展的版图中,盛唐的气象已至衰朽之时。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叛唐,走过了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的盛世大唐迎来了长达八年之久的刀戟交锋和帝王西逃,一代贵妃杨玉环悬吊死于马嵬坡上。
这场持续八年的山河血泪,是暗疮未愈的掉以轻心,是溺亡在梨园
温柔乡处的君王阖眸,史称安史之乱。
战事波及整个中原,江南一带亦对时局隐隐含忧,鱼米之乡的百姓们不知道帝王早就无力反攻,落拓而逃时丢了美人也没换得江山,他们只知道南逃而下的难民们让这个素来悠闲疏荡的长河两岸拥挤起来,富气的江南人在逃亡之人残破不堪的意志中看到了整个大唐江山的破碎。
孟陵游偏在此时走出了安居的破庙,携着诗稿中的廿双双登门孟府宅邸,请求父亲母亲将他当日退还的母亲有意予他慰藉的银两讨回。
孟夫人喜出望外,忙不迭就要去房中取钱,却生生被孟老爷拦下了。
“阁下乃一介大诗人,怎会接受我们这三五百两不值一提的粪土之财?”孟老爷眸中聚满怒意,“既然当初决定与我孟家划清界限,这偌大临安城中便没有一个能拿我银钱的孟家少爷孟陵游。”
中年男人亦是狠心已定,孟陵游昔日的言行已让他这个江南富绅在临安城内颜面扫尽。
他们以为孟陵游是国难当头求着银两安稳度日,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全是一方落难百姓,意图用家中银钱为难民们作粥铺供给吃食,于是遭拒之后的他留下一句“孟老爷金银万两,该在国家沦亡之际为百姓所谋”便拂袖罢别。
孟陵游的诗从此不在花鸟鱼虫间,而在山河落魄中。
他拿出变卖字画得的银两,真的在市集东头摆了粥铺,日日清晨挽起袖子煮粥,黄昏时分又提着越加贫瘠的钱袋去买米买肉,一双写诗的手抡起了大勺,细皮嫩肉之处磨出来厚厚的茧子。
东市集总是拥挤的,粥铺前排起了长龙,难民们抹着眼泪感念着孟陵游的恩情,而天天忙得满头大汗的他只是在热气腾腾的粥锅后面边不拘小节地抹去额头的汗珠,边对着朝他连声道谢的百姓们憨傻地笑着。
愈发忙碌时,廿双双也跳出来帮忙,她是诗稿中所生的诗妖,极为怕水,但又不舍得看着孟陵游一个人忙前顾后,因此套了身厚实的隔水布就帮着端碗盛粥。
那时,临安城人人皆说孟家公子又转了性,从闭门造车的书生变成了为百姓谋福祉的大善人。
殊不知,他诗心仍在,在滚烫浓稠的粥中,亦在远方日渐清晰的硝烟之中。
当钱袋彻底空瘪时,孟陵游来不及愁苦,已对儿子所作所为深有耳闻的孟老爷托人送来了五百两银钱,那些曾经哄笑打闹的旧友们也都自发来帮忙布施,整个临安城在绝处逢生的大唐一隅热闹非凡,悲情化作暖暖的浓情。
可是孟陵游知道此番下去并不能彻底根除国家难情,仍有朱门酒肉的富家豪客们不知人间疾苦,只固守着自己的财产寻欢作乐。
他要记录,要写,要将这些真实发生的日日重演的悲剧血淋淋地掷在他们面前。
至德元年,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二载,孟陵游带着笔墨带着诗稿带着廿双双,拜别了父亲母亲,拜别了沃水的江南临安城,踏上了千里北上的征程。